天津游记(4)——近代辉煌
接着写《京杭大运河文旅游——天津篇》,接上篇,继续在天津博物馆内参观,进入“近代辉煌”篇章。
天津的历史很简单,归纳起来,叫做:远古渺茫、古代无名、明清繁荣、近代辉煌。明成祖朱棣之前,连个名字都没有,后因为燕王朱棣南下“靖难”,率领大军渡过京杭大运河天津段,夺取天下成为天子后,便将此处赐名“天津”,意即天子经过的渡口。原本城市的定义就是一个军事卫所,城池不大,南门号定南,西门号定西,东门名镇东,唯有北门十分恭敬,城门上挂一名额:“拱北”,定位可想而知。
天津因为地处京杭大运河的三岔河口——北运河、南运河、海河,漕船辐辏、商贾云集,又处于京畿之地,因此,明清之际,经济繁荣,地方富庶,但也只是对内而言,属于内循环,规模不大。天津真正辉煌的时期属于近代,甚至超越了以往她所拱卫的北京。
但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天津的辉煌来自于“清政府所签订的丧权辱国”的《北京条约》。
学过中学历史的都知道,第一次鸦片战争,英国政府迫使清政府签订《中英南京条约》,割让香港,开放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五个通商口岸,请注意,都是南方城市。到了1856年,英法两国为了进一步打开中国市场,扩大在华利益,借口亚罗号事件及马神甫事件,发动第二次中英战争,中国认定这是第一次鸦片战争的延续,因此称之为“第二次鸦片战争”。
第二次鸦片战争在天津地区一共打了三仗,发生地都在大沽口。大沽口是海河流入渤海的出口,英法舰队溯流而上,可直达天津。1858年5月20日,英法联军炮轰大沽口炮台,守军溃败,大沽口陷落。26日,英法联军溯白河而上,侵入天津城郊,并扬言进攻北京。于是咸丰皇帝慌忙派钦差大臣桂良赶赴天津议和,与英法代表在天津海光寺签订《天津条约》。主要内容是:
1、公使常驻北京。
2、增开牛庄(后改营口)、登州(后改烟台)、台湾(后定位台南)、淡水、潮州(后改汕头)、琼州、汉口、九江、南京、镇江为通商口岸。
3、外籍传教士得以入内地自由传教。
4、外人得以入内地游历、通商。
5、外国商船可在长江各口岸往来。
6、修改税则,减轻商船吨税。
7、对英赔款白银四百万两,对法赔款白银二百万两。
从《天津条约》看,以现代人的眼光看,似乎算不上太大的丧权辱国。不过是进一步对外开放,以上增开的十个内地口岸,大部分仍在南方,后来都成为当地的发达地区,经济得到显著的发展与繁荣,而且西方教士得以进入中国内地,各种教会医院、学校如雨后春笋,相继建立起来,后来都成为当地现代医院、学校的滥觞。当然,因为不是主动开放,而是被迫开放,天朝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于是咸丰皇帝想反悔,他调来当时的亲信悍将蒙古亲王僧格林沁,前往大沽口驻防,并加修炮台工事,严阵以待,等待英法舰队的再次到来。
1859年6月25日,英法舰队要求经过大沽炮台,溯流而上,前往北京换约。遭到清军的拒绝,于是爆发第二次大沽口战争,清军准备充分,在僧格林沁的指挥下,击沉击伤敌舰10艘,毙伤敌军近500人,重伤英舰队司令何伯,取得空前胜利。这也是鸦片战争以来,清军唯一一次的胜利。
英法联军自然不甘失败,于是大举增兵,再次进犯大沽口。狡猾的英法联军吸取上次失败的教训,避开正面进攻,而是从北面的北塘登陆,从后面进攻大沽口炮台,清军腹背受敌,大沽炮台陷落,僧格林沁逃往北京。1860年8月21日,英法联军长驱直入,占领天津。随即兵锋直指北京。通州张家湾一战,僧格林沁统领的清军战败。僧格林沁退至通州城外的八里桥,组织2万精锐蒙古骑兵与英法联军决战,最终清军损失12000人,法军死亡3人、英军死亡2人。号称亲王名将的僧格林沁逃之夭夭,北京不守。咸丰皇帝只好带着一群嫔妃(包括后来的慈禧太后)逃往承德避暑山庄,留下恭亲王奕欣与英法联军谈判,最终签订《北京条约》,除了原封不动地接受《天津条约》之外,又增加天津为新的通商口岸。可见若不是第二次鸦片战争,天津还轮不上成为开放城市,而是继续当“拱北”的卫所。
展馆中展示了双方当时所使用的各种兵器,
左边的是英法联军使用的武器,燧石步枪。而下面的大炮是著名的英国产的阿姆斯特朗后膛炮,可发射开花弹,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就是在它的猛烈轰击之下,死伤遍野,而英军几乎毫发未损。
再看清军使用的武器:弓箭、大刀、长矛,少量的抬枪,前膛装药,属于原始的步枪。两相对比,清军士兵即是再勇敢无畏,也架不住这样的降维打击,不败才怪。
馆中还列举双方在三次大沽口战役中死伤人数的对比数字:
第一次大沽口之战,英法联军死伤70人,中国军队死伤461人——注意,此处写的是中国军队,代表中国。当时大清王朝内忧外患,除了面对英法联军的入侵,南方还在与太平天国的太平军拼命厮杀,此时称为清军,是负面形象。
第二次大沽口之战,英法联军死伤448人,中国军队死伤32人——此战大胜。
第三次大沽口之战,英法联军死伤429人,中国军队死伤1000人。
馆中有一处模型,描写清军抵抗英法舰队的场景。
几个拖着辫子的清军士兵操纵着原始的前膛炮,正在奋勇抵抗,场景血色悲壮。当时摄影术已经发明,英法联军的随军记者拍摄了多幅攻占大沽口炮台的照片,场景却是残酷、悲惨,不忍目睹,
从照片中可以看到,工事被毁,清军士兵的尸体散落四周,原始的土木工事根本经受不住现代炮火的打击。
再看一张,
四处散落着清军士兵的尸体,用血肉抵御现代武器,对于送死。
这种抵抗,结果就是徒劳的。如果战胜英法联军,清廷依然闭关锁国,自然不会开放天津成为通商口岸,因为天津离北京咫尺之遥,清朝政府始终害怕天津成为通商口岸后,会影响帝都的稳定、安全。天津若不开放,后面也就谈不上近代的辉煌。当然,封闭、保守、落后是阻拦不了近现代文明入侵的,所谓落后就要挨打,清军的失败不可避免。
不过馆中也在一张西式轮船航行在海河之上的照片下,实事求是地写道:《北京条约》规定开天津为通商口岸,使西方殖民势力大举进入天津,标志着天津近代历史的开端。
天津被辟为通商口岸之后,西方各国开始在天津设立租界,一共九个国家,简称九国租界。租界分布图如下:
图中上方的方框即天津老城,蓝色的线条代表海河,城厢东南方向,沿着海河一线,分布着九国租界。海河两岸就此繁荣发达起来,至今保留下来的西式建筑以及西式桥梁,可以佐证,仿佛上海的苏州河沿线。
同上海一样,租界内设有工部局,属于管理租界的行政机构,最初职能类似于清政府办理公共工程的“工部“,它由纳税人选举的行政委员会(又称董事会)和若干职能部门构成,图为1890年落成的工部局建筑—戈登堂。
可见租界内道路宽敞,甚至有绿化。
展馆中有一张戈登的照片,
下面写道:
英国皇家工兵上尉戈登(1833——1885),与一位法国军官划定了天津英法租界。
关于戈登,在我们的历史书中,是一位西方殖民主义者、镇压太平天国运动的刽子手,刻意贬低。但他在中国的近代史上,留有一段不容忽视的史实。太平军攻打上海时,戈登南下加入华尔领导的洋枪队,华尔战死后,他担任队长,因为屡获战功,得到常胜军的称号,先后被清廷授予总兵、提督等衔,并赏穿黄马褂。同治二年二月(1863年2月)李鸿章率领淮军联合常胜军以上海为根据地,向西进攻,夺取太仓、昆山、江阴、无锡之后,兵临苏州城下。此时防守苏州的太平军是李秀成的亲信慕王谭绍光以及纳王郜永宽等四员大将。见大势已去,郜永宽派人暗地联络李鸿章的部将程学启商议投降事宜,李鸿章大喜,欣然接受。但郜永宽害怕投降后被杀,要求洋将戈登提供担保——看来更相信洋人。李鸿章与戈登都表示同意。
郜永宽杀害坚决抵抗的谭绍光之后,率部下几万人投降清军。不料程学启仔细观察前来投降的八位降将,发现他们都是一些心狠手辣、不服管教之人,为消除隐患,与李鸿章密谋,设计将郜永宽等八位降将以及数万投降的太平军将士全部杀掉,造成震惊中外的苏州杀降事件。戈登闻讯后,认为李鸿章背信弃义、是一件有辱骑士名誉的事,因此提枪前往李鸿章的军营中寻找李鸿章,要求与李决斗。李鸿章避开与之相见。后通过大清海关总税务司赫德从中调解,支付七万银元的犒赏款,此事才得以平息。由此可见,戈登当时的地位,就连李鸿章都忌惮三分。
太平天国运动被镇压后,戈登又去埃及冒险,成为苏丹的总督,1885年1月,他所在的城市喀土穆被苏丹人民起义军攻占,戈登战死。
1890年,天津英租界的工部局大楼落成,为了纪念戈登在开辟和规划该租界的贡献,这座大楼被命名为戈登堂。在落成典礼上,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出席会议并发表讲话,他盛赞戈登的历史功绩,宣布大楼正式启用。1897年,天津英租界第一次扩充后,将新筑的一条马路命名为戈登道(今湖北路)。在戈登曾经活动过的上海,1900年,上海公共租界也将西区新筑的一条重要道路命名为戈登路(今江宁路)。2010年,天津市在海河南岸重建戈登堂,由此证明,现政府也承认戈登对天津的贡献。
展馆中还画有图表,展示各国租界设立的时间、面积。
最早的是英租界1860年,初设面积460亩,后扩展到6149亩。
法租界是1861年,初设面积360亩,后扩展至2860亩。
美租界1860年,初设面积131亩,后并入英租界。
德租界1895年,初设面积1034亩,后扩展至4200亩。
日租界1895年,初设1667亩,后扩展至2150亩。
俄租界1900年,初设面积5971亩,无扩充。
意大利、奥地利、比利时1902年,面积不等。
从中可以看出,九国租界最早设立的时间是1860年,最晚的时间是1902年。面积最大的是英国,其二是俄租界,最小的是比利时租界747.5亩。
租界的设立,带来了西方的建筑、科技、文化,大量的洋货商品,对古老的中国产生巨大的冲击。上海开埠的时间是1840年,此时已成为亚洲地区最大的港口与商埠。而天津的开埠时间落后上海20年,加上当时的北方民气保守、落后,排外现象屡有发生。1870年(同治九年),天津发生震惊中外的教案,天主教堂望海楼被民众焚毁,数十名中外教士、教民被杀。此事细节,可看我的旧作:
从发生的时间、地点来看,望海楼处于奥国租界,但奥国设立租界的时间是1902年,因此可以看出,当民众攻击教堂时,教堂处于中国地界,无军队防护,导致灾难发生。
1900年,义和团运动,史称“庚子事变”,天津再次成为运动的中心,义和团、红灯照遍布天津的大街小巷。望海楼再次被焚毁。很快,西方列强军事干涉,八国联军入京,最终腐败、颟顸的满清王朝以更大的代价签订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辛丑条约》,赔款达到4万万两白银。回看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天津条约》,对英赔款白银四百万两,对法赔款白银二百万两,与4万万两白银相比,真是百分之一。
历史书上常说,《辛丑条约》之后,中国彻底沦为半殖民、半封建的社会——半个总比纯的封建专制王朝好一些,清王朝丧失的权力越多,统治能力越弱,民众得到的权利越多。历史上的“庚子事变”有一定的积极意义,满清王朝的保守势力遭受沉重的打击,改革势力得以发挥作用。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后,清政府实行“新政”,进一步探索国家出路,天津成为“新政”的实验基地。
天津的近代史有两个关键人物:一是李鸿章,二是袁世凯,都曾担任大清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其中李鸿章驻节天津25年,袁世凯1901年驻节天津,直到1907年调入北京,成为军机大臣,兼任外务部尚书。
袁世凯发迹于天津小站练兵,新军的建立不仅对中国军制现代化具有开创作用,而且奠定了北洋军阀集团的根基。
民国初期的三任总统:冯国璋、曹锟及唐绍仪、段祺瑞等六任总理都出自小站。
“新政”时期,天津成为各种新鲜事物的实验基地:创建警察,设立现代监狱,在全国首次选举议员等,成为全国“新政”模范。
在“新政”中,袁世凯实行了司法改革,规定了司法机构的设置和权力范围以及民事、刑事诉讼程序等,初步分清了司法和执法,刑事案件和民事案件的界限。府、县审判厅后称直隶地方审判厅和直隶高等审判厅。1928年改组为天津地方法院。图为法院的法庭和办公处。
司法审判独立,设置律师,这可是几千年来中国历史上破天荒的一件大事,民众再也不像过去,打官司的唯一权利,就是对着县官、府官跪下,叩头如捣蒜,口称:“请清官大老爷做主。”一切听天由命。
在“新政”的推动下,1907年10月,清廷要求各省督抚在省会设立咨议局,由绅民公举贤能,作为咨议局议员。次年7月,清廷颁行 《各省咨议局章程》及议员选举章程。图为1909年10月在天津成立的顺直咨议局外景(原址在今中山公园内)
1910年11月4日,在立宪运动的推动下,清政府被迫宣布1913年召开国会。部分立宪派继续请愿,要求1912年召开国会。1911年1月,“通国学界同志会”会长温世霖(1870~1935) 在天津带领3000多学生向当局请愿,并通电各省,要求速开国会。图为温世霖(前排右三)与国会请愿代表合影。
新政的推行,民众的觉醒,清廷的顽固不化、保守颟顸,终于导致1911年10月10日的辛亥革命,大清王朝轰然倒塌,历史进入民国时代。
展馆中展示了一幅中华民国宪法的照片,这同样是中国几千年来破天荒的一件事,明确了公民的权利。
民国时期,天津成为中国北方最大的工业、商贸城市及文化中心。北京城内大量的皇族、遗老遗少、富人为躲避社会动荡,迁往天津,在租界定居,大肆修建各种洋楼,造成租界的空前繁荣。民国初年,天津商业中心大体在旧城厢的北部和东部,主要有北门里、外大街与河北大街、估衣街、锅店街、侯家后大街、洋货街、竹竿巷、针市街以及宫南、宫北大街。20世纪20年代后,商业中心转移到日租界旭街、法租界劝业场和英租界小白楼一带。天津街市如图:
1928年12月12日,集中了300多家商店的大型综合商场—天津劝业场落成开业。场内高悬:“劝吾胞與,业精于勤,商务发达,场益增新。”联句,各取第一个宇成名,简称“劝业场”。
从洋务运动开始,天津的近代教育就走在全国前列。进入20世纪,一批以教育、科学救国为己任的有识之士又在天津辛勤耕耘,创办了诸多享誉全国的教育、文化、科研机构。著名教育家严修、张伯苓创办南开教育体系,影响深远。
严修是中国近代教育的先驱者之一。两榜进士出身,早年入翰林,后出任贵州学政、学部侍郎等职。一直是维新变法、新政的坚定的支持者,并为此辞职返乡,兴办教育,被誉为“南开之父”。
同时,西方美术、音乐、戏剧、电影等艺术形式与以京剧、评剧和曲艺为代表的中国传统表演艺术也在海河之畔交汇升华。
近代最著名的报纸之一大公报创建于天津。
天津唱红的京剧,有一种说法:“北京学戏,天津唱红。”
天津又称为曲艺之乡,曲目内容的生活化、趣味化和世俗化,使曲艺成为具有鲜明市民色彩的通俗艺术,在天津广受欢迎。如京韵大鼓刘宝全、河北梆子刘喜奎、评剧白玉霜、新凤霞等。
天津又是中国北方话剧艺术中心,代表人物曹禺。
天津的近代体育也走在全国的前列。
展馆中展示了一幅天津近代名人图,与天津有着很深的渊源,如图:
群星璀璨,有科学家、艺术家、学者、文人等。
近代辉煌的章节结束后,整个博物馆的历史展览基本结束。走出博物馆,对面一顷碧湖,周边都是各类公益场馆,
旁边是自然博物馆,建筑造型非常独特。
走进馆内,大量的恐龙化石模型。全国的自然博物馆几乎都是如此,没有必要再看,因为还要利用下午半天的时间,参观天津昔日的租界。于是用手机滴滴软件,叫了一辆网约车,直奔劝业场。
待续。